深夜，林曦做在寫字桌前, 開著臺燈, 認真翻閱著從書店買回來的書。

抑郁癥是常見的精神科疾病, 被心理學家喻為“心靈的感冒”。只是心靈的感冒，對於抑郁癥患者而言，並不像身體的感冒，那麽容易抗過去。

抑郁癥發作時的主要表現, 意志消沈、對幾乎所有的事情不敢興趣、體重大幅度減輕或增加、失眠或者嗜睡、食欲減退、疲勞、身體莫名不適卻又無明顯病變、感覺自己一無是處, 過度自責、思考或集中力下降, 猶豫不決、反覆想到死……

林曦用紅筆畫著, 覺得阿澤目前的狀況, 應該還比較輕？

這樣一一對照下來, 她並沒有感覺到阿澤有明顯癥狀, 還是阿澤掩飾得太好了？

想到上輩子阿澤的病情也沒有任何人察覺, 林曦又著實放心不下, 蹙著眉，繼續往下看，直到紅筆點在“性|欲低下”四個字上。

“所以……那天哪怕是個高智商美女, 去敲阿澤的門，也很可能無功而返。”林曦瞪著那幾個字，喃喃自語，心底對於那一晚有點糾結的她, 終於找回了一點自信。

“還是要先把這場心靈的感冒治好, 我才有機會。”林曦在那四個字下方, 打了四個紅彤彤的圓點，目光堅定地總結道。

正當林曦在心裏叨念著這些的時候，她的窗戶被敲響了。

林曦心虛地把臺燈關上之後，才拍了拍自己的腦門，暗道自己傻了，現在關燈也是於事無補，只得又把臺燈打開。

拉開窗戶，林曦嘿嘿笑了兩聲，“阿澤你還沒睡啊……真巧。”

林曦看了看手機，上面顯示，現在已經超過十二點了。林曦忽然發覺，現在的阿澤和抑郁癥的失眠癥狀對應上了。如果仔細觀察的話，也不是全無痕跡……

前段時間，他也曾沾枕就倒過。

“白天睡得太多了，晚上睡不著。”宋澤睨了還不睡覺的人一眼：“你呢？”

林曦一楞，搖了搖手中的紅筆幹笑：“學習。”

宋澤想到今天她為了照顧自己，沒有時間學習，心中溫暖，不由說道：“都是因為我……”

林曦眨眼，這算不算是過度自責？好像又對應上了……

她連忙擺手，“其實也沒什麽，你要是過意不去的話，明天幫我補習好了。”

宋澤微笑點頭。

“阿澤……”林曦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嗯？”

“你現在睡得著嗎？”

“不是很想睡。”

“那我給你熱杯牛奶吧？”想到牛奶的功效，林曦見縫插針地提議。

來自小曦的善意，宋澤當然不會拒絕，只是……

“你不睡嗎？”宋澤問。

“反正我也睡不著。”林曦垂眸，今天發生了那麽多事，她的心情起伏不定，哪有那麽容易睡得著。

“你等下，我去熱杯牛奶。”不容阿澤拒絕，林曦跑出臥室，打開冰箱，用玻璃杯裝了兩杯牛奶，放入微波爐中加溫。

宋澤咳了兩聲，在心中規劃著明天要給小曦覆習的重點，畢竟馬上就要高考了。小曦的學習進度，他比老師們還要清楚。

他還沒有問小曦，她究竟想要報考哪所大學。她曾經說過，她想要報考B市的大學，總不會反悔吧。

不管怎麽樣，只要能在同一個城市就好。

林曦的速度極快，沒過兩分鐘，宋澤已經聽見門被輕輕敲響。

打開門，那個讓他心動的人，正笑靨如花地拿著兩杯牛奶。

宋澤接過她遞過來的牛奶。

微溫，正是剛好入口的溫度。

宋澤喝了一口，將玻璃杯拿在手中。

林曦看見他只淺淺酌了一點，心中焦急，卻不可能因此催促他，生怕阿澤察覺出什麽不對來。

許多抑郁癥患者，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病情的，被旁人特別關心，也會感覺到壓力，甚至過度自責，覺得自己給旁人帶去了麻煩。

首先要病人自己願意正視自己的問題，才能配合接下來的治療，然而這也是難點之一。

想到前世，阿澤一直維持著溫柔待人的樣子，應該也有這種心態吧。

林曦雖然焦慮，卻更不能逼他。

“比比誰先喝完啊……”林曦舉起手裏的玻璃杯，“叮”的一聲，和阿澤碰了下杯。

宋澤歪頭，雖然不懂為什麽忽然要比這個，卻也順著她的意問：“贏了有什麽彩頭？”

林曦目露狡黠，“贏了的人，明天可以點一道自己喜歡的菜。”

宋澤無語，說來說去，要動手做菜的人還不是他。

“好吧。”宋澤縱容地答應。

“那我數數啦，一、二、三，開始……”說完，林曦拿起手中的杯子，“咕咚，咕咚……”地喝了起來……

宋澤無奈搖頭，拿起杯子，悠悠達達地喝了幾口，完全沒有想要贏的意思。
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認真比賽的林曦，因為喝得太急嗆到了，好容易強忍著將口中的牛奶咽了下去，才咳了出來，萬幸沒把牛奶噴出來，自己還不算太過狼狽。

雖然如此，林曦現在鼻子和口腔酸酸的，鼻涕眼淚“嘩嘩”地直外冒，別提多難受了。

宋澤無語地放下手中，還剩下的半杯牛奶，遞了條毛巾過去，輕輕拍著她的背，“慢些也不要緊，我又不會跟你搶。”

搶也沒有意義啊，反正到了最後，要動手做菜的人還是他自己，還不如讓小曦得了彩頭，讓她開心一些。

林曦用毛巾擦著自己的臉，眼睛卻忍不住去瞧那半杯牛奶。

阿澤明顯沒有在認真比賽，對事情提不起興趣和食欲減退，似乎也對上了……

林曦的心擰成一團，生疼生疼的。

她將臉埋在沾染著阿澤氣息的毛巾裏，掩住眼底的失落和愧疚，上輩子的自己果然是太粗心了。

只要認真觀察，這些端倪早就存在。

被前世的記憶刺激了的林曦，完全忽視了，這樣帶著結果去尋找原因，自然哪哪都是蛛絲馬跡。

“小曦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那本《報考指南》你看了嗎？”

“看了點。”

“你……打算報考哪所大學？”

“B市的。”林曦終於從毛巾裏露出頭來，想都沒想就回答。

宋澤彎唇，小曦的答案，讓他的心情好極了。

如果可以，一定要說服小曦，選一所離A大近一些的學校，這樣在他想她的時候，很快就能見到小曦。

林曦並不知道宋澤的打算，因為今天的發現，她也不得不再次思考高考志願的問題。

看著身旁仿若無事的人，再想想那書頁裏的字跡，林曦實在無法放心。

這一年多來，自己距離阿澤那麽近，都沒能察覺他的異樣，如果他們考進了不同學校……

林曦知道那意味著，他們一周都未必能見一次面。也意味著，她更難關註阿澤的狀況。

“阿澤是打算考A大吧？”林曦問。

“嗯。”宋澤點頭，從她手中拿起臟了的毛巾，用水洗凈。

“那阿澤打算報什麽專業？”林曦跟著他走到衛生間旁，繼續追問。

她實在好奇，阿澤還是打算學醫嗎？或者其他？如果阿澤還是學醫，林曦覺得，她要跟上學校的進度，實在很難。

宋澤擰幹毛巾，展平掛好，吐出幾個字，“生物科學。”

林曦瞬間石化。

生生……生物？

跟生物、化學相關的專業，在幾年後的網上，被喻為天坑專業，沒有之三。畢業即失業，同等學力下，找的工作薪資普遍偏低。

這是家裏有礦才能學的專業啊！

這個她必須不能考慮，林曦打從心底裏，抵制一切需要學化學的專業，不然阿澤還沒跳樓，她就得瘋了，日後還得吃土。

林曦的反應實在誇張，宋澤想要忽視都難，“怎麽那副表情？”

林曦張了張嘴，組織了很久語言，才弱弱地說：“據說這個很難的，難學難就業，不讀博沒出路的。”

宋澤輕松地說：“那就讀博好了。”

林曦無語極了，可是阿澤的目光卻堅定到了十分，和他一起長大的林曦瞬間明白，這是阿澤選擇的道路。

林曦忍不住擔心，比學醫還艱難的道路……真的會沒問題嗎？

宋澤揉了揉她的發，目光溫柔。

自那次從她口中，偶然聽到了“索拉非”三個字之後，宋澤去查閱了數據庫，檢索到了一種名為索拉非尼的治療肝癌的靶向藥物，正在進行三期臨床試驗，目前還未上市。

之後他又旁敲側擊地，問了小曦許多癌癥相關的問題，發現她對許多癌癥都能說上幾句，但是對於肺癌了解得尤其多。

每當她說起肺癌的時候，眼底會閃過一絲痛楚。從小在醫院長大的宋澤，對此並不陌生。

那是只有真正經歷過病痛折磨的人，才會流露出的情感。

宋澤當然希望小曦能夠健康，可是如果她不幸地再次患病的話，他會用盡一切辦法，延長她的生命。

錢，宋澤會去賺。

然而，很多時候，錢並不能完全解決問題。

這個世界上，存在著各種各樣正在試驗中的抗癌方法，有用稀有化學元素治療的；也有激活人體自身免疫系統，達到抑制腫瘤細胞活性目的的；更有許多正在醫療試驗中的新型靶向藥物。

只有了解癌癥研究的前沿領域，才能尋找到最合適的方法，延長病人的生命。

將小曦鬢邊被他揉亂的碎發，溫柔地別到耳後，宋澤深潭般的眸子，幹凈清透，潺潺流淌著的，唯有濃濃地愛戀。

宋澤當然知道，科研的領域，並不好攀登，哪怕有點才智，如果缺了運氣，也可能與真理失之交臂。

可是……即使在那個領域做不出太多成績，只要能夠在不幸降臨的時候，延長她的生命，讓她陪伴在他的身邊，宋澤就滿足了。

小曦需要的，宋澤就會去追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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